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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17 章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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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當然是睡覺了。”我瞅瞅夜空,說的理所當然,月下仙人長長的白眉跳了幾下,終是無語地看著我慢慢離開。

回到房內,我坐在床邊,看著自己的鞋尖,腦海裏不停地閃過我與白昔一路除妖的事情,畫面一轉又是墨染與我相伴的那些光陰,我清楚我喜歡的是墨染,可為什麽在想到白昔的時候,我的心裏有一股那麽濃的負疚感呢!

我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的越加難受,想到白昔我便覺得沒有法子面對墨染,魂光一閃,我便飛出了無相山漫無目的地游蕩在人間,既然不知怎麽面對,那幹脆先離開一段時間,等自己想明白了,再見他們好了。

林中,我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幻成形體出現在那人的身後,我本以為我悄無聲息,卻沒想到在我化成形體的那一刻,這個人便扭身瞧見了我。

我憶起那些曾捉過我的和尚,便開口解釋道:“我雖是鬼,但絕對是好鬼,沒有害過人性命。”

一智看看我說:“那便好。”

言罷,他轉身又走了起來,我幾步追趕上,側頭一邊走一邊問他:“你是要去什麽地方?”

“到該去的地方去。”

“那是什麽地方?”

“就是走到哪裏就是哪裏的意思。”

“和尚,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!”我笑盈盈地看他。

他也不避諱地迎著我的目光,“施主請。”

我與一智搭伴朝四盤山的方向走,晨曦發白的時候,我心裏想著墨染若是知道我不告而別會不會來尋我,隨即又想,他最好不來尋我,可轉念又想,他若不來尋我,我怕是會不高興的,情字當真是世間最麻煩的事,這也不行,那也不行,最後把自己弄的不三不四。

一路上,也有不少人對著一智和我指指點點,我心裏大約明白這是為何,和尚嘛,講究四大皆空,他一個和尚身邊跟著我這麽一個妙齡少女,世人自然會有些微詞,可幾日下來我瞧著一智,他似是完全不在乎。

這幾日,我還有一個發現,那就是我頭上的桃木釵沒有動的跡象,那就表明墨染沒有來尋我,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,可一智還是那般的輕松自在,不受世俗幹擾。

一日,我問他:“和尚你難道就沒有生氣或者開心的時候麽?”

一智說:“有。”

“是什麽時候開心,什麽時候生氣?”

“開心的時候生氣,生氣的時候開心。”

“這是什麽怪理論。”

一智說:“我開心的時候就哈哈大笑,然後我就想我為什麽開心,事後我竟一點都想不起我為什麽開心,所以我就開始生氣,氣自己竟什麽也記不住,再然後我就又想為什麽會為這點小事生氣,所以我就不生氣,然後我就又開心了。”

我咂舌搖頭,這都是什麽奇怪言論啊,從那以後,我便不再問一智問題了,生怕他又給我說一堆繞來繞去的理論把我自己搞的暈頭轉向。

又是一日,我和一智行到一座不知名的鎮子,那鎮子裏的人見一智穿著僧人袈裟,手執禪杖便問:“和尚可會捉妖驅鬼?”

一智想了想說:“應該會的。”

那村民一陣高興,便跑到人群中說了些什麽,我和一智身邊霎時熱鬧起來,村子裏的人都圍在我們身邊,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,我聽了大概,意思好似是說他們村子裏的那口大鐘總是在午夜時分敲響,可那個時候,他們卻沒見著大鐘旁有什麽人。

我和一智被鎮長請到家中,看著一桌子豐盛的齋飯,我自然是高興的不能言語,一智道了謝,那鎮長說要出去準備準備,只等午夜時分,一智出去捉了那妖鬼。

等鎮長走了,我嘴裏一筷頭青菜,問:“和尚會捉妖驅鬼?”

一智說:“應該會。”

我咽下青菜又問:“什麽叫應該會?”

“我沒捉過妖更沒驅過鬼,不知會不會,但是你就是一個鬼物,卻性格溫順的跟著我,我想我是有這本事讓那些妖怪鬼物的乖乖的跟著我的,等我遇見捉妖師了,就讓他把跟著我的這些妖怪鬼物啊都收走就好了。”

我嘴裏的青菜卡在喉嚨,咽不下去了,最後還是用手指掏了幾下才從嗓子深處給扯了出來。

“可真是個陰險的和尚!”

“陰險麽?若是陰險,我就不告訴你這些話了,直接等遇到捉妖師的時候偷偷告訴他跟著我的是一個鬼不就好了。”

我瞠目結舌,簡直無話可說。

好不容易挨到了午夜,鎮上的人都站在鎮長家門口向我和一智送別,一智微微含笑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胸有成竹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碧波潭

鎮子口的那座大鐘旁的大槐樹下,我和一智坐在那裏,我時不時地瞅上幾眼那個大鐘,埋怨道:“咱們是不是被那鎮子上的人給耍了,午夜已過,這鐘不是沒響麽!”

一智閉目打坐,沒有吭聲,我又蹲了一會兒,那大鐘依舊沒有響,倒是聽見似是有人酣睡的聲響,我紮著耳朵聽了一會兒,將視線定格在一智身上,湊身過去又聽了聽,不禁有些惱怒,使勁晃醒了一智,道:“你怎麽睡著了?咱們是來捉鬼的。”

一智眼中還有朦朧睡意,“這不是還沒出來麽!”

言罷,似是要繼續睡,我剛想吆喝幾句,那大鐘洪亮的響聲傳來,我和一智立馬躲在大槐樹後朝那大鐘看去,夜幕裏,那木槌似是有人掌控般一下一下的敲擊著鐘面。

我瞅著那大鐘,側首去拽一智的衣服,可手在身後摸了一通也沒摸到一智的衣服,我扭頭一看,哪裏有人,再看向那大鐘,一智已經走了過去。

我暗暗佩服他的勇氣,也跑了過去。

“可是有什麽人在敲鐘麽?”一智問。

我也瞅著那還在擊打鐘面的木槌,開口道:“是鬼還是妖?”

那鐘聲響了一刻鐘便停了下來,我和一智面面相覷再看向那慢慢靜止的木槌,聽夜色裏一道蒼老的聲音帶著些悲涼說:“是我在敲鐘。”

我轉溜著眼睛,不知那人身在何處,“是鬼?”

那聲音答:“是。”

一智問:“既如此,那為何不入輪回,要留戀塵世,驚嚇鎮民呢?”

那聲音似是在低聲嗚咽,許久才說:“我舍不得這口老鐘,這鐘是我十八歲那年打的,我敲了它一輩子,我死以後,聽那些鎮民說要把這口大鐘給砸了,我心裏舍不得,便留了下來,每夜敲它,那些鎮民當真嚇的不敢來砸它了。”

“黑白無常沒來勾你的魂麽?”我問。

那聲音說:“當真有黑白無常麽!我沒有遇見,所以才不知我死以後要到什麽地方去,就留在這裏了。”

“你安心去吧!這口大鐘不會被砸。”一智說。

那聲音立馬驚喜地說:“真的麽?”

一智點頭,那聲音激動地笑了幾聲,又問:“那我該如何去地府呢?”

我笑回:“從泰山口。”

我和一智回鎮子的時候,一智一路都沒有說話,等到了鎮長家,一智簡單的說了事情,那鎮長保證說絕不會砸了那口大鐘便離去了。

一智休息前問我:“若是將人的魂魄聚在一起,有什麽用處麽?一萬個魂魄。”

“能有什麽用處。”

一智安睡了,沒有再問我其他的事情。

清晨醒來,一智頂著兩個黑眼窩又問我:“我以前做過一個夢,夢裏有一個女子從雲層之中跌落下來,我想救她,可卻救不了她,後來就有一個聲音說若是聚齊一萬個魂魄便能救她。我告訴了師父這事,師父說不過是夢靨,可師父圓寂前又把我叫到床前,囑咐我說萬不可答應了夢中的那個聲音。我想了許多時間,才知道師父說的是那個夢。我沒敢告訴師父,自那個夢後,我每日誦經便會想著那個縱身一躍的身影,心想不知她有怎樣的罪責要跳下那萬丈,若當真罪責深重,那我便日日誦經,祈求佛祖寬恕她的罪責。”

一智走到門邊,遙看著天上晨曦,又說:“我本以為那不過是我的一個夢,人死之前怎會知道死後是個什麽樣子,幽冥地府當真有的麽?我雖相信這些,卻又不信這些,遇見你時,我還可以說那不過是幻術,世間的人怎能看得到鬼物模樣,可直到昨夜的事,我便信了世間之大,當真有我們不知道的事,那我的那個夢呢,是不是也是真的,若是真的,若我聚齊了一萬個魂魄就能救她了麽?”

我心裏一陣酸澀,原來無論輪回多少世,喝了多少次斷魂湯,有些事,註定刻入骨血,忘不得,也忘不了。

往後的日子裏,出現了一幕奇怪的畫面,人們都說他們看見一個美貌姑娘牽著一匹馬,那馬上坐著一個俊俏和尚。

這話,是我和一智離開了一個鎮子又折回去拿行李的時候,聽那裏的百姓們說的。

“和尚啊,他們都說你是個花和尚。”我牽著馬,悠哉地打趣道。

一智嘴角掛著笑,“那便是吧!”

我挑眉瞅他一眼,笑說:“和尚啊,我給你講個故事吧!”

“請講。”

“從前啊,就是很久以前,有個郎中,他看上了天上的仙女,這仙女呢,也看上了他,他們二人就結為夫妻,還生了個女兒……”我扭頭看他一眼,他嘴角依舊掛著笑,見我看他,便問:“然後呢?”

“然後啊,就沒有然後了,這個故事就這麽結束了。”

“是個不錯的故事。”一智笑說。

我悶頭直走,心裏有些添堵,原來沒了記憶,是這般。我沒了那些記憶,可以像和尚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,那那些有記憶的人呢,白昔、墨染呢?我頭上的桃木釵依舊沒有動靜,我要怎麽才能找回那些記憶,記起過往,知道記憶裏的我到底做了什麽事。

“和尚啊?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你說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會把自己的記憶丟掉?”

“應該是不想要的時候。可是,記憶還能說不要就不要的麽?”

“那一個人為什麽會不想要自己的記憶呢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一路上,我一直問著一智問題,問了整整一路,最後實在不知問些什麽,便會問,“和尚啊,你說天為什麽是藍的?”“和尚啊,你說樹葉為什麽是綠色的?”

總之,在一些無聊的問題中,我暫時忘記了那些縈繞在腦海裏的煩惱,一直到了四盤山。

那匹馬,早已瘦了一圈,一智也瘦了不少,膚色也黑了許多,光頭上也冒了些寸長的黑發。

“到了?”

“到了。”

我和一智仰望著眼前的巍峨群山,將馬留在山下便徒步朝山上走去。

“可真奇怪,我在遠處並未看見這座山,怎麽走進了,這座山便出現在眼前了?”

“看得見,看不見,不過看你怎麽看罷了。”我與一智待的時日久了,也學會了他那一套雲裏霧裏的理論,此時就搖頭晃腦地說著。

一智點頭,似是對我的話深信不疑。

我和他走到碧波潭前,看著那波碧水,我問他:“你可記得眼前的這片湖?”

一智微微蹙眉,“不記得。”

“青龍……青龍……”我把雙手架在嘴邊,朝著湖面喊了兩句,然後又看向一智,“你也喊兩句。”

一智不疑有他,便也學著我的樣子朝那湖面喊了兩聲。

本還平靜的湖面,此時泛起層層波瀾,腳下的土地似是也在微微晃動,山中傳來幾聲猛獸的吼叫,那吼叫聲起初似是從地底深處發出似的,突然間,青龍從湖面深處破空而出,伴隨著聲聲震耳的吼叫聲盤旋翻滾在半空中。

一智驚訝地半張著嘴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空中的青龍。空中的青龍吼叫聲漸漸弱了下來,慢悠悠地朝一智飛來,一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,青龍落地後伸出舌頭 舔一智的草鞋,然後用頭又拱了拱一智的手。

一智震驚的看著我,我說:“興許,它認識你的前世呢!”

我眼角掃見漂浮在半空的粉色,再看向正伸手著青龍的一智,轉身對謝水煙打招呼道:“好久不見。”

一智轉身,也看見了謝水煙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北海傳說

一智雙手合十微拜了拜,謝水煙嘴唇顫動了幾下,也輕點了頭,算是致意。我在一旁瞅著,覺得這是我見過最奇特的一對父女了。

謝水煙領著我和一智上了山,那青龍一直尾隨著一智,也不再黏在謝水煙的身邊。

“和尚啊,這青龍好似很喜歡你啊!”

一智垂頭看了看臥在自己腳邊的青龍,沒有言語,許久才聽他說:“你之前告訴我的那個故事,是我麽?”

我看他良久,應聲道:“嗯。”

“那故事裏的那個仙女呢?”

“死了。”

“仙人也會死?”他蹙眉看著我。

“會。”

“我為什麽會在這裏?”一智問。

“那得問你。”我說。

一智遙望著山下那波碧潭,幽幽說道:“我好似清楚,又好似糊塗。”

“和尚啊,如果你那個夢是真的,你會用一萬個魂魄救她麽?”

“不會。”一智收回視線,看了腳邊的青龍一眼,“人死輪回,前世種種我皆不記得了,我不知道我與那個女子是何樣的過往,卻知道今世的我與她甚是陌生,一萬個魂魄,便是一萬條性命,我自小遁入佛道,這樣的罪孽,我可造不起。”

許久之後,一智又說:“興許,我死後再入冥府,前塵往事皆憶起時,會考慮考慮那個問題。”

我沒有說話,一智又沈默了一會兒,轉眼看著我,“那個女子又是什麽人?”

我知他問的是謝水煙,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,說:“那是你閨女啊!可能是幾輩子不見,她瞧見你,覺得有些生分,可又礙於你是她爹,所以雖然對你好,但是卻不出來見你。”

“哦!這樣啊!”一智點點頭,又問:“那她這幾世過的可好?”

我擡眼想了想,答道:“以前興許是不好,不過現在應該過的還不錯,你也瞧見了,這裏風景極好,與世無爭的,她就住在這裏。”

“她一個人麽?”

我想起謝水煙的那個夢,“或許不是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和尚啊!你有想過知道你過往的那些事麽,關於那個女仙人,還有你閨女。”

“原來是不想的,可你說的這麽多,我竟有些想了。”

我哈哈笑道:“和尚,你是在想女人。”

“是啊,我在想女人。”一智也笑了起來。

“和尚,你怕死麽?”

“我想我應該是怕的。”

“你死了以後,就能想起那些事,可我死了以後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。”

“女娃娃啊!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,明日我就要離去了。”

我垂著頭,心裏忽然一陣失落,想起雲桑,忙擡頭望著一智,“你不會去死吧!”

一智瞅我一眼,笑道:“山河如此美麗,我還沒有看夠,怎會去死。”

一智離開四盤山的時候,謝水煙也來送行,她沒有看一智,只是跟在我的身邊,一直送一智下了山,青龍在空中盤旋著,聲音嗚嗚的吼叫,我聽著像是在哭,只是不知道龍會不會哭。

山下,那匹馬還在,只是感覺比我們丟下它的時候又壯實了些,一智執著禪杖,翻上馬背,直至消失,都沒有回頭瞧我和謝水煙一眼。

“那個時候把你留在安城實在對不住。”

半晌,我才聽出謝水煙這是對我說的,“沒事,都過去了。”

“蕭瀟,你不該帶他來見我的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這怕是他最後一次來人世了,他知曉我一切安好,等他百歲,我便再也見不著他了。”

我說:“月下仙人給我講了他和素景上仙的事情,我只是覺得若我是他,便會想知道那些事。”

“可是我不想他知道。”謝水煙看著我,“從此,六界之內,便再也沒有人讓我牽掛的了,那感覺很孤獨,你知道孤獨麽?”

謝水煙不等我說話,就走了,青龍已經在空中盤旋著,我看著謝水煙的背影,喃喃道:“知道。”

自我和墨染離開後,我便知道什麽是孤獨,在冥府那麽多年,我從未感覺到孤獨。

我漫無目的地在人間行走,不用吃,不用睡,果然比做凡人的時候省事不少。我一直走,一直走,不知道能去什麽地方,所以就來到了泰山口。

再次踏入冥府,鬼門關的那棵大榕樹仿佛又粗壯不少,其上的點點魂光也似密集了許多,我走到忘川河邊,孟婆擡頭瞧了我一眼,然後又攪動著她手裏的長勺。

等在奈何橋邊的那些鬼魂,有的期期艾艾的哭,有的興高采烈的笑,可等他們上了奈何橋,喝了斷魂湯便只有一副表情,懵懂無知。

我還是不能靠近奈何橋,所以就遠遠地坐在河邊,雙手托著腮幫子瞧著那些鬼魂排隊喝湯。

“這不是蕭瀟麽?怎麽回來了?”

我扭頭,見是白無常,便又托著腮幫子看著奈何橋,心情郁悶地連嘴都不想張一下。

“是想念冥王了麽?”白無常坐到我身邊,將長舌頭捧在手裏。

我斜睨他一眼,還是沒有開口。

白無常桀桀的笑聲一點都不好聽,“你怕是見不著冥王大人了。”

我側頭,目漏好奇,白無常看著忘川河流淌的河水,嘆息道:“自冥王上次回了冥府後,就翻遍了冥府每一寸土地,像是要找什麽,後來來了忘川河邊,聽我們說起,你不能靠近奈何橋以後,便每日都在奈何橋邊駐足老長時間,後來一日,冥王大人就消失在奈何橋了。那一段時間,我和黑兄弟忙的連去人間勾魂都顧不上。”

我想起那個敲鐘的男鬼,白無常說的應是那個時候,想起白昔,便問:“他去哪裏了?”

白無常露出笑容,“你總算開口了。”隨即又看向忘川河,搖了搖頭,“不知道,聽說冥界的忘川河是與魔界相通的,我們都猜著冥王大人可能去了魔界,可自上一次魔王出了魔界以後,天庭便派人將出口封印了,所以大家都不敢確定冥王大人是否去了魔界。”

“那冥府怎麽辦?”我又問。

“再過幾日,會有一個新冥王到任,聽說是人間的一個大官,他為人剛正不阿,被皇帝聽信讒言處死,因為冥王大人不在,所以判官就把這事上稟了天庭,天帝得知後,讓這個凡人死後先代職冥王。”

過了一會兒,白無常又說:“前一陣兒,冥府來了個人,和冥王大人長的一模一樣,大家夥都以為是冥王回來了,後來才知道那人不是,害我們高興了好長時間。”

“那他人呢?”我一聽,便拽著白無常的舌頭,急切地問。

白無常嗷嗷叫了幾聲,把自己的長舌頭扯了過去,才說:“他知道冥王在奈何橋邊消失以後,神色凝重的也消失了,後來就不知道去哪裏了。”

我慌了,撒腿就跑到了冥王殿,看門的鬼差見是我,眸子裏有稀奇閃過,卻沒有攔我,大殿裏牛頭馬面還有判官正在翻看生死薄,他們見是我,也都是露出稀奇的神色。

我微微喘息,卻不知道開口要問些什麽,我想知道的,他們肯定也回答不上來。

我無力垂頭又走出了大殿,依舊是忘川河邊,奈何橋上排隊的鬼魂已經沒了蹤跡,孟婆還在攪著她的斷魂湯,她看見我,就擡頭朝我笑,那一口黃牙,確實難看的緊,可她還是張著嘴對我笑,最後還朝我招了招手。

我受蠱惑般地慢慢朝那裏走去,當孟婆的臉看的清楚的時候,我的雙腳已經顫的不能立起來,我弓腰扶著我的膝蓋,感覺從骨頭縫裏似是被什麽東西給敲碎了般,酥酥麻麻的疼,我擡頭看著孟婆,她還是在向我招手,一嘴大黃牙看的更加清楚了。

我艱難地移著步子,渾身都似是針紮般的疼,兩條腿此時已經完全沒了知覺,當我癱坐在地上的時候,擡頭就看見孟婆的手裏捧著一個白玉珠,我的心口一滯,張著嘴動了幾下,說不出話。

孟婆懷裏抱著那個白玉珠,揮著另一只手向我招手,我試著動了一下,兩條腿已經完全不受我控制了。當我爬到孟婆腳下時,我的雙手都在顫抖,汗珠子滴落在地上,渾身仿佛是在驕陽底下曬過一般,渾身虛脫。

我從地上爬起,顫著雙手撐在地上,裙子上已經盡是汙血,孟婆抿著唇,嘴角有慈祥的笑,我覺得沒露出那口黃牙,孟婆看上去像是一個慈祥的奶奶。

“你終於來了!”

我不明所以地望著孟婆,孟婆蹲子,看著我,“這是你的東西,我在這裏幫你保管了這麽久,每天你從忘川河邊經過,卻都不過來取它。”

我靠在橋欄上,顫巍巍地伸手去接,當我手一歪,那玉珠就要掉到地上的時候,孟婆伸手一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裏,我頓時氣結無語,可奈何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。

“差點就碎了。”

我剛要說那東西就是要摔碎的,豈料孟婆拉過我的手把玉球穩穩地放在我的手心,並說道:“我見這個玉球是怎麽出來,我想也得這麽塞回去才行。”

她一只手托著我的手心,另一只手壓在玉球上面,使勁地朝我的手心裏壓,我覺得我的手心似是要被這玉球壓穿了般,痛苦地咬著唇,可怎麽都掙脫不開孟婆。

當玉球在我手心裏消失了一半的時候,蹙眉的孟婆嘴角顯出了滿意的笑,而我竟被眼前的一幕驚的忘記了那疼。

眼前腦海都是一片雜亂,似乎被一根根絲線糾纏著,飛快地在我眼前打轉,我閉上眼,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裙擺,臥倒在地上痛苦的咬牙低吟。

“見了本姑奶奶,爾等仙人還不行跪拜之禮。”

眼睛猛的睜開,似乎清明了不少,那個是長生……而我就是長生。

仙霧繚繞的蓮花池內,一座晶瑩剔透的八角琉璃亭虛浮在銀光粼粼的河面上,亭外流水潺潺,鳥鳴脆耳。

“那玲瓏玉參,帝仙打算作何處置?”

姜水帝仙捋了一把下頷發白的胡須,指尖夾起一顆白玉棋子沈思了片刻,嘴角浮起一抹淡笑,緩緩說道:“它既通了靈性,自是知道自己去處的。”

碧玉棋盤上,棋局已定。

問話之人瞧著棋盤上的黑子,也淺淺笑了一下,長袖拂過,碧玉棋盤便慢慢的消散,了無蹤跡。

銀光浮動的河面上金蓮搖曳,晶瑩剔透的八角琉璃亭在一團白霧飄過時也消失不見。

暗藍色的天際劃過一道刺眼的金光,那金光最終落在了九重天上的淩霄寶殿金頂。

長生眨著眼睛趴在金光閃閃的屋頂之上,納悶地瞅著下面站著的眾人,不明白他們都為何那般的瞅著自己。

“天帝,這東西是從無□□掉下來的。”

“我”瞅著說話那人,心裏暗暗不悅,什麽“這東西”,她可是姜水帝仙身邊的玲瓏玉參。“我”剛想出口反駁可發現自己只能呀呀地發出幾聲叫喊,心裏一驚,忙看向自己身體,心想著可不要剛有了靈性卻不是個人形。

“我”又呀了一聲,為啥自己身上啥也沒有,光溜溜的,而且還是一個七八歲女孩的模樣。“我”再瞅瞅下面的人,又挑眉想了想,手指指著天邊勾了勾,指尖立馬多了一件暗藍色的衣衫,裹在身體上,從容地站了起來。

下面的人又是一陣驚呼,原來,隨著“我”緩緩站起,那七八歲女孩模樣的身體竟慢慢地在長大長高,待“我”立起來時,儼然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了。

“我”輕咳了幾聲,張嘴依依呀呀了一陣,才揚著唇角,笑道:“見了本姑奶奶,爾等仙人還不行跪拜之禮。”

“我”的聲音清脆透亮,瑤池內的蓮花一朵朵的緩緩綻開,泛著淡淡金光將九重天映的恍如白晝。

“夜神?”

“我”睥睨眾生般地站在金頂之上,身後的巨大月盤泛著清幽的白光,暗藍色的衣衫裹在玲瓏有致的身體上緩緩飄動,“夜神?”

“我”喃喃叫著那個名字,瞅著人群之後站著的那個黑衣墨發之人。

*********

“蕭瀟……”

我雙手撐在地上,看著橋下的墨染,落淚笑了起來,墨染緩緩走了過來,看到我裙子上染著的血跡時,垂在身側的手都顫了起來。

“你想起來了?”墨染的唇有些顫抖。

“墨染……”

*****

我醒過來的時候,是在無相山,月下仙人見我醒來,輕舒了口氣,道:“你且歇歇,待好些了,便說說究竟是怎麽一會兒事。”

我垂著眼簾,悶不吭聲,那些記憶經過一夜,徹底地融入我的骨血,猶如做了一場千秋大夢,此時夢醒,我不是無憂無慮的蕭瀟,而是實實在在的長生。

月下仙人走後,我用錦被蒙住頭,眼角的濕意被我留在了散發著淡淡沈香的枕頭上,那樣的我是沒有臉面再見墨染了。

“蕭瀟……”

我身軀一頓,身子在錦被裏打著顫,墨染毫不費力地扯開我的被子,面有憂色。

“墨染……”我起身靠進墨染的懷裏,緊緊拽著墨染的衣襟,問:“若我和別的男子好了,墨染可還會喜歡我?”

墨染扶起我,認真地看著我,“只要你心裏有我,我便不會放手。縱使你……記掛上了其他男子,我還是喜歡你。”

我癟著唇角,眼眶水汽凝聚,視線朦朧,“墨染,我與魔界的魔王有了肌膚之親。”

墨染的身體緊繃,我坐起身子,眼睛通紅,“白河決堤的那天,你用我的心救了司白,那個聲音說若是跟著他走便不用忍受煉妖壺的苦痛,讓我立刻生出形體……墨染,我不知道是要做那樣的事,事後,我還有何顏面再見你,奈何橋邊,河面上的我,自己都厭棄自己,何況是你,若知道那副形體是要那樣,我寧可不要……”

墨染的唇微微 ,半晌才說:“所以……你抽了記憶,自毀魂魄,永生永世消失……”

我望著墨染,泣不成聲,“若是可以,你知道我多想不要再遇見你麽?你憑著我給你的情絲,育出我的一絲氣息,當我生出意念時,那些記憶尚未完全消散,便在身上施了咒術,有誰會想到我會把自己困在冥界呢!墨染,你為什麽要找到我,以你的氣息渡我修行,你以為千年之後,我沒了那些記憶,便會做回之前的長生了麽?”

我轉了身子,不再看向墨染,“你走吧!”

墨染一把扯過我,逼的我與他直視,“你說的輕松,若是你沒有給我情絲,今日,我定頭也不回地就走,可是,長生,你攪亂了一池春水,便想什麽也沒發生過的離開麽!”

“那白昔呢?”

墨染一下子松開了手,望著我的黑眸也有一刻的松動,我又說:“白昔去了魔界,你知道會怎樣的。禁錮打開,誰也救不了他的。”

*****

無相山下,月下仙人哀嘆連連,瞅瞅我,又看看墨染,“怎麽一代比一代麻煩,康炎師弟做天帝的那會兒,也只有伯婈師弟一人讓我們如此煩擾,沒想到,如今萬年過去,你們幾個小輩沒一個讓我們省心的。”

墨染嘴巴動了動,還是沒有說話,我開口說:“我們是要去找伯婈上仙麽?”

月下仙人點點頭,又說:“若想去魔界,還是尋些幫手的好,伯婈的那張無弦琴若是要的出來,就交給水煙那丫頭,屆時,若六界真出什麽亂子,也有些把握。”

“那你呢?你這個老狐貍神通自然不小,若是由你出手,那魔界的魔王自然是不在話下。”我撇著嘴說。

月下仙人昵我一眼,望著飄渺雲際,幽幽說道:“我這把老骨頭若是離了無相山,那就瞬間成一堆白骨了。”

我暗自吃驚,可看著月下仙人神情,卻覺他不似開玩笑,便也收了那份揶揄心思,瞟了一眼身旁的墨染,恰迎上他漆亮的黑眸,心裏頓時慌亂地忙移開視線,那些往事,我倆都不想再提及,可不提,那些事便真能那樣的過去麽!我知道……不能。

去北海的一路,我和墨染都心照不宣地緘默著,可我知道,他和我一樣,都在想著我們要如何才能不像現在這樣的別扭,一直到了北海的那座漁村,我們才各自收了自己的心思,遙望著海邊的那個聳入雲層的巨石。

關於伯婈尊者的事,對於萬年之後的我們來說,確實遙遠地有些像是傳說,事實上,他們的故事在六界之內也確實是一個傳說,而我聽到的版本就是如下所說。

北海之內,大陸之隅,有村名曰伯婈,相傳這個臨海的小村在千年之前並不叫伯婈,可它的真實名字卻沒能流傳後世。

日月交替,滄海桑田,伯婈村卻世世如舊,海浪經久不息地伴隨著嘩嘩的水聲,一層一層從遙遠的海邊慢慢推向岸邊,在岸邊的礁石上迸起耀眼的銀色浪花。

海與天的交界,艷如血的夕陽一點點地被海平面吞沒,清冷皎潔的明月緩緩升起撫平了白日裏太陽對大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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